剑士测试场被破坏得体无完肤,可两名肇事者却大摇大摆地退了场,剩下的烂摊子全部丢给考官来收拾。虽然无奈,却也毫无办法,毕竟规程里面写得很清楚——考官负责一切事项。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一个人过关,那考官要负责;如果有伤亡数字,考官也要处理;现在整个考场都没了,那自然也是考官背黑锅。因此第三组和第四组的考生们虽然心急应考,却也只能站在那里晒太阳,什么事都做不了。
快步奔到魔法师测试场地外的库斯娜有些慌张地寻找着主人的踪影。虽然是主人的命令,但是将阿莉娅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无论旁人怎么想,库斯娜都认定是自己的错。可在中间那顶大帐篷边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多人,就算是库斯娜想要挤进去也似乎不太容易。
就在库斯娜心中焦急万分的时候,负责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掀起了厚布门帘,一个又一个考生从大帐篷内走了出来。有的人被烧掉了半边眉毛,有的人淋了一身湿,有的人衣服破破烂烂,也有的人光彩鲜亮,满面春光。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等候在外面的亲人们一看到自己家的小鬼失魂落魄地走出来,二话不说,上前就先给个拥抱,然后才是问寒问暖,看看哪里受伤了没。确定孩子健康依旧,没有伤患,这才倚老卖老地说人生难得几回搏,这回没成功,那就下回接着来吧。
与之相反,那些获得胜利的见习魔法师们则得意非常,更有甚者,唾沫横飞地形容着帐篷里发生的战斗。当然也就只有他和上天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了。
终于在考生队伍的最末,阿莉娅悄悄地跟着其他人走出帐篷,只不过神情十分沮丧。库斯娜在看到阿莉娅的下一刻就强行推开众人,试图挤向阿莉娅。不少人心情烦闷得很,但一看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在推推挤挤,也就没往心里去,各自退开一小步,让出一条路来。
远远地看到库斯娜挤开人群奔向自己,阿莉娅快速收拾起有些难看的表情。待得库斯娜到了她面前的时候,精灵少女才又板起气脸训斥道:“库斯娜,阿莉娅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这么不懂礼貌的。”
“是,对不起。”库斯娜听到阿莉娅的指责,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就像是一名冷面战士一样。
阿莉娅轻轻地叹了口气,问:“枫呢?他没有和你一起过来么?”
“他就在后面。”库斯娜认真回答道。
“是嘛,那也快点去找他吧。”阿莉娅建议着说,现在阿莉娅说话的语气中已经完全没有半小时前的强硬了。
但是库斯娜却不管这些,只要是阿莉娅说的话,她的回答就只有一句:“是。”
见习魔法师的资格,阿莉娅没有得到,她在这次的考核中落败了。原因很简单,她虽然有火力强劲的武器,却没有多少临场应对能力。在第一战中,阿莉娅依靠能够顺发子弹的枪械成功震慑住对手,却也让其他人都注意到她的特别。因此第二战也就成为了阿莉娅的最后一战——开战十秒钟后,主考官就宣布阿莉娅的战败。
和剑士不同,魔法师的见习资格测试是采取一对一的车轮战制,就算失败了,也必须要在帐篷内等所有人的测试都完成才能离开。第二战就以失败告终的阿莉娅心中并没有多少难过,只是有些诧异。但随着考核的进行,阿莉娅心中的诧异逐渐转变成懊悔,最后则独自一人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地抹起了泪花。比赛场地内除了考生就是考官,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台面上,根本没有人会来关心她这样一个屡见不鲜的落败者。武器花哨、长相甜美的魔法师并不是没有,但在这里,只有实力才是资本——除非哪个大富大贵的家伙能依靠金钱得到一个虚假的胜利。
仿佛等待了好几个世纪,阿莉娅才在迷糊中听到帐篷里有声音叫道:“好了!测试全部结束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这句话无异于天籁之音,就像是天神下凡,来救赎阿莉娅的一样。但这句话刚说完,帐篷内就人流涌动,仿佛是水壶中烧沸腾的水一般疯狂地涌向出口。刚站起身来的阿莉娅还没踏出一步,就被什么人推了一下,又跌坐回了原来的地方。等到大多数考生都已离去,阿莉娅才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脸哀伤地站起身,缓步走向出口。
走到了人群外,阿莉娅深深地吸了口气,却依旧无法扫平心中的孤寂之感。依库斯娜的实力,拿个见习资格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毕竟她和枫都很厉害,阿莉娅在心中轻轻嘀咕着。
就在这时候,阿莉娅清楚地看到枫和一个不认识的少女一前一后地走向自己,而且那个少女似乎还一副很热情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枫会?’阿莉娅不禁愣在那里。
库斯娜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却没料到阿莉娅说停就停,一不留神就撞了上去。
并没有理会摸着自己鼻子的库斯娜,此刻的阿莉娅瞪圆了眼睛,并不灵活的脑子正在磕磕碰碰地思考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双手止不住颤抖,双脚连连后退。显然对阿莉娅而言,参加选拔落败并不仅仅意味着无法获得见习魔法师的资格,在这显性结果的背后还深藏着一个隐性结果,而现在这个阿莉娅最不愿意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位陪伴着枫一路走来的佳人当然就是风斩了。至于为什么会缠着这个四号房间的矮个子先生,就连风斩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个背负银白色大剑的小豆丁和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他有点相似。
当枫看到阿莉娅的时候,也正是阿莉娅心里压力达到顶点的时候。悲恨的阿莉娅红着眼,伸手紧紧抓着胸前的一小撮衣襟,突然闭紧了双眼大喊了一声。周围的人全都被这莫名其妙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在枫和库斯娜不明所以的注视下,阿莉娅撒开腿,快步跑开。
“姐姐?”库斯娜愣愣地看着逐渐跑远的阿莉娅,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于是又大声地叫唤了一句:“姐姐!”但是阿莉娅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并不是因为相距越来越远的缘故,而是因为她在哭。
枫完全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想在这人多口杂的地方,万一被人知道了阿莉娅的精灵身份,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于是当机立断,对库斯娜说:“库斯娜,你去追上她,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库斯娜点了点头,又颇有些敌意地瞥了风斩一眼,右手抓起重剑,脚上用力一蹬,跃起一个人高,看清阿莉娅的背影后加速追了过去。
“啊。”枫的耳边传来一阵悦耳女声,正是风斩的声音,“那个人是你的女朋友?”
“闭嘴,别让我重复同一句话两遍。”
“啊啦,难得姐姐我还想告诉你小妹妹跑掉的原因呢!”风斩用略带嬉闹的口吻说着。
听到这句话的枫侧头看向风斩,问道:“你知道?”
风斩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想知道吗?”
“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的话就不说。”
“唉……”风斩带着惋惜的神情摇了摇头,“你不懂女孩子的心么?”
枫愣了一阵,摇了摇头,却也没让风斩说什么。
阿莉娅边跑边哭,也不看路,只要隐约觉得前面有路,就大胆向前跑,转眼间就已从西门跑出了杜松尔特城。
守城士兵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盘查外来人员,也就是限入不限出。突然看到一个少女抹着眼泪奔出城去,士兵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她出了城。但就在少女出城后短短一刹的时间,一道紫红色的身影呼啸而过。守城士兵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反正对方是出城的,和自己的职责毫无关联,自然也就没往心里去。
虽然杜松尔特城的城郊范围很大,人流量也比城内要壮观得多,但任凭是谁看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一路狂奔过来,也都会不由自主地让出路来,等到这少女跑出老远了才敢私下嘀咕。
库斯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虽然枫叫她跟上阿莉娅,但她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似乎拦下主人也不行,就这么让她继续跑下去也不对。想不明白问题的库斯娜只得追着阿莉娅向外跑,一心警戒着周围,防止半路杀出几个‘精灵猎手’将阿莉娅绑走。
一连奔出了好远,阿莉娅终于软倒在树林间,双手撑扶在树干上,眼中泪水仍是止不住地向外淌出。阿莉娅的脑子里已经没有在想任何事情,或者应该说,她现在根本不具有任何思维能力。脸上的泪水只和心中的疼痛挂钩,心越痛,哭得越凶。
库斯娜默默地站在阿莉娅的身后,抓在手中的重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落在地,但库斯娜却没有去将它捡起。她拼命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在确定自己没有做出任何违反阿莉娅命令的事以后,库斯娜的表情就变得更加茫然。她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主人会哭成这样,但很显然,此刻的阿莉娅没功夫告诉她,而在这之后,阿莉娅也不一定会再提及这件事。
哭了好一阵后,阿莉娅才渐渐止住楚楚可怜的泪水,转过身来看向库斯娜。阿莉娅的双眼肿得像桃核一样,就连库斯娜都不禁吓了一跳。但阿莉娅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艰难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嗓音沙哑干涸,断断续续的声音令库斯娜没能听得很明白。
“库……斯娜……”
“是。”
“阿莉……娅……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
“连……一个小小的……测试……都通过……不了……阿莉娅……好没用……是不是……”
“不是。”
“库斯娜……通过了……是不是……”
“是。”
“阿莉娅……就知道……没用的阿莉娅……也难怪……枫会讨厌……阿莉娅了……”
说完这一句,阿莉娅就大声地咳嗽起来。库斯娜虽然想安慰主人,却无奈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如果随便学别人拍打对方的背脊,搞不好这一巴掌下去就要了她的命了。
就在库斯娜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就是你突然发疯一样到处乱跑的原因吗?这次失败了,下次再来不就好了吗?真是的,别给我找麻烦啊。”
阿莉娅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不禁一颤,却不敢回过头去看他。拉了拉库斯娜的手腕,沙哑地问:“是枫?”
“是。”库斯娜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回复道,或许是怕声音太大了,会吓着自己的主人吧。
“还有没有……别人……”阿莉娅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有。”库斯娜一丝不苟地回答着。果然在得到库斯娜这样明确的答复之后,阿莉娅的身体又软了一些,完全扶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但就在库斯娜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个人就跳到阿莉娅面前,热情地挥舞着自己的手,大方地说:“嗨!初次见面,我是风斩·黑迪奥斯!我不是那个矮个子的女朋友哦,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眼前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就算是四肢无力的阿莉娅也被吓了一跳,急忙舍弃不会动的树干,转身扑住库斯娜那矮小的身躯。但在听完风斩所言之后,阿莉娅又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前面的美人。一头蓝黑色的长发,一双深邃的黑眸,洁白的皮肤,高挑的身材……无论哪一样都算是万里挑一,而当这些精华全部凝聚于同一个人身上时,那会有多么令人震撼!
见到了风斩,阿莉娅不禁在心中犯了难:这个叫做风斩的女孩子真的好漂亮,就算枫真的因为她而不再理会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
风斩看见阿莉娅这幅模样,当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阿莉娅的鼻子,故作生气说:“好了!我已经说过名字了,现在轮到你了!相互问好,然后握手,然后你请我吃饭,这才是礼节!”
阿莉娅此刻心里还乱得很,如今看风斩指着她的鼻子说得有板有眼的,自然而然照着风斩的意思说道:“阿……阿莉娅……”
“阿莉娅?那是你的名字?”风斩问。
“嗯……”阿莉娅的声音依旧显得如此害怕,仿佛风斩是个会吃人的恶魔一般。
“那就行啦!走吧!姐姐我今天很好,就请你们吃饭吧!你那顿就先欠着!”风斩像怪叔叔一样大大咧咧地说着,完全没有一点淑女的气质。好在此刻只有三个人在周围,否则风斩这令人大跌眼镜的言行举止非得再吓软一群人不可。
因为风斩的介入,使得枫一行不得不再在杜松尔特城城郊住上一晚。在饭局前后,阿莉娅的心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完全归功于风斩那巧舌如簧的嘴。库斯娜和枫倒是对风斩不是很感冒,因此一顿饭吃下来,大都是风斩在夸夸其谈,令人不由自主地猜测起她的真实性别来。
不过大嘴归大嘴,风斩的诚信倒不是玩笑,今晚一顿十分奢华的餐宴全部是由风斩掏钱。具体花了多少,枫也没去问,不过铁定不便宜。酒足饭饱之后,就是要找个地方睡觉了。既然用餐由风斩掏钱,那住宿自然就是由枫来付账。而实际上风斩也是如此盘算的,因此她十分不客气地找了一家价钱最夸张的旅店。在爽快地要了两间豪华大房后,风斩就拉着库斯娜和阿莉娅向楼上走去,将目瞪口呆的枫丢在楼下大厅柜台前。
所幸枫在离开朗姆村的时候错抓了一把金币银币,否则只靠铜币就想入住这豪华的旅店,非得把枫扣留在厨房里洗盘子洗上几年不可。心不甘情不愿地交了钱后,枫才一边诅咒着风斩,一边在服务员的指示下找到自己的房间。
都说一分钱一分货,虽然这旅店的价格高得不像话,但好在各种设施都高档,也不至于令人心生被黑钱的想法。枫住的房间大约有四十平米,洁白的墙壁围绕四周,大方气派的窗台上用了不知名的漂亮石料做装饰。鲜红的地毯正中摆放着一张大床,由一张缝着金线的床罩盖着。在屋内的一边还摆放着一套白木桌椅,干净到枫连伸手去摸的胆子都没有,因为任何的尘渍留在上面都会显得异常醒目。在桌椅的对面是一台带着落地镜的衣柜,同样是整洁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看着这高档房间的内饰,枫突然在心中产生一股异样感觉来。明明都是格兰斯王国的国民,有人能够天天住这么夸张的房间,而有的人却只能住在草棚马厩里,真的是天壤之别。但担心这些却是没有用的,格兰斯国王和贵族看重的是他们手中的权利,只要底下人没有造反的余力,那他们当然也不会浪费心情去玩什么民主革命。毕竟整个国家的法律就是为了上层人制定的,至于底下人的死活,那是真的没必要去在乎的。
虽然无奈,但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现状,或者说整个赫鲁洲大陆上的人都生活在这样的社会条件下。一旦国家灭亡,那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死亡,无论是在无政府状态下生活,又或是被别的国家吞并。虽然人人都崇尚和平,但往往战争来得更加迅速。对于不少统治者来说,想要完全统治一块区域,最快的方法不是施行什么仁义法制,而是杀戮,将有反对意见的人全部杀掉,留下不敢有意见的人,这样就算是完全统治了。
而在渡过战争时期以后,等待着下层国民的就是现在这样两极分化的社会。这不是枫能够解决的问题。无论是‘自由骑士’也好,一个国家的君王也好,哪怕是万能的神也好,都不可能解决这畸形的社会现实,因为这是人类本性的体现。人性只是一个名词,在需要的时候,它会衍生出褒义或者贬义的意思。但更多的时候,它只是作为一个词语出现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作为政治家们批判他人、褒奖自己的文字利器。
甩去头脑中不切实际的乱想之后,枫走到落地观衣镜前看了看,瞧着镜中那个有些邋遢的模样,伸手挠了挠杂乱的黑发,自言自语地说:“好像……又有一段时间没洗脸了啊……”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虽然不太愿意走动,但枫还是开了门。看见站在门外的是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风斩,枫突然有种想摔门的冲动,但抑制下来之后就陷入了僵局。
“那个……”最后还是由风斩最先开口,“我是不是不该过来?”
“既然知道,那你还过来干什么?”枫平淡地说着,虽然面无表情,却隐隐散发着令人退避三舍的咒怨之气。
“不能过来吗?你不是应该感谢我吗?如果不是我,你可能都不会入住这么豪华的房间吧!”风斩嬉皮笑脸地说着,似乎还把这看成是一件好事。
枫的眼皮跳了跳,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是嘛?好吧,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世界上存在能够心安理得花别人的钱住豪华旅店的人,然后还一脸欢乐地叫人感谢她。”
“啊哈哈……”风斩苦笑着,而后试探着问:“你讨厌我么?四号房间的矮个子先生。”
“不讨厌,只是觉得你烦罢了。”
“那不就是讨厌么!”
“随便你,我没兴趣和你玩文字游戏。如果你没事的话,那我就关门了。”枫说着,后退一步,就要将门关上。
风斩在背地里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你真是厉害呢,带着一只精灵和一个兽人到处乱走,不怕被人抓走么?”如果是别人,听到对方说出自己一行人的秘密,必然会大吃一惊。而这也正是风斩的目的所在。她要看到枫吃惊的样子,然后才好继续深入,将眼前的这个小个子先生拖入自己的计划当中。但是……
“砰!”木门毫无情面地关上了,一点停顿的意思都没有。
“诶?”风斩愣在门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她醒悟过来以后,枫已经躺上了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连续敲了好几下房门,却不见枫来开。实在气不过的风斩用力往门上踹了一脚后愤然离去。
夜深之后,房间内传来阿莉娅均匀的呼吸声,由于库斯娜始终对自己抱有敌意,因此风斩并没有和她们一起睡在床上。靠坐在椅子上的风斩试图入睡,虽然身上盖了毯子,但依旧无法阻止寒冷入侵。忽然风斩全身一阵颤抖,打了个喷嚏睁开了眼,睡意未散,却又难以入眠。
风斩伸手拉了拉身上的毛毯,使自己裹得更紧些。扬起头,黑色的眼眸迷离地看着窗外孤高的冬月。现在是冬天,回想起来,自己离开家的时候,也是冬天……
1359年,在七年前的柯蓝蒂雅王国内,一个黑眸黑发的小姑娘兴致冲冲地在仆人们的帮助下装扮起来,等候着父母带自己出门去参加‘血祭’。这是黑迪奥斯家族所特有的礼节,但凡是十岁的族人,都必须要参加。至于具体的内容,将由家族中的老头子们讨论决定,并且在最后才宣布。因此每个人所需要完成的事都是不一样的,也不可能从自己的长辈或兄弟姐妹之间打探到值钱的情报。即便说充满了未知,但这个女孩依然很兴奋,因为她知道,只要她通过血祭,就可以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神机,那是她从八岁起就梦寐以求的武器!
自小,女孩在家族成员面前始终无法抬起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还太小,没有武器,不能战斗。看着年龄最小的姐姐都顺利通过了‘血祭’,得到了黑迪奥斯家族的证明,她便更加渴望能够快点长大,追上这些小瞧她的兄弟姐妹。但这个小姑娘却不知道,她之所以被压低身份地位,原因另有其他,根本就不是年龄太小这么无聊的问题。
女孩的母亲是个标志的美人,女孩的父亲是个英俊的男人,但这样令人羡慕的一对在家族中却并没有多少地位,甚至是被打压在最底层,只比那些给黑迪奥斯家干活的佣人高级一点。家族用餐的时候,他们一家只能窝在墙角。家族举办宴会的时候,他们一家必须要被锁进楼阁里,等到宴会结束,才能放他们出来。面对这样的状况,女孩的父母黯然摇头,却是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愿说。而女孩自己,则把这一切都看成是自己的责任。如果自己能够拥有神机,爸爸和妈妈就能够开心了,姐姐们也就能承认我了。这就是女孩给自己的安慰:只要自己能够通过‘血祭’,一切都会好的!
小女孩早早地让仆从替自己穿好衣服,跑到屋外,将平整的雪地踩得乱七八糟。等到处都看不到一片没有脚印的雪地时,小女孩才绷紧脸,命令两个仆人将雪地整平。待得雪地回复了平整,她就又嬉皮笑脸地跳出门去到处乱跑,以此作乐。
正在女孩玩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大如教堂一般的楼房上层突然传来一阵爆炸轰鸣,吓得小女孩脚下一滑,一脸贴在雪地上。未等仆从们明白过来,又听到一声巨响,接着就看到一个浑身满是烈火的人冲破窗户掉落在地,挣扎了两下,不再动弹。燃烧着的火焰也在寒冷和雪水中逐渐熄灭,剩余下来的只有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一条生命就这样在眼前消失!被吓坏了的小女孩眼睛瞪得圆圆的,脆弱的小心脏突然一顿,险些将女孩的命也夺去。忽然间,母亲的笑脸闪过女孩的面前。紧接着,女孩的身体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尸体上那全是焦炭的面部和小女孩心中的那张温和笑容一点一点地重合着。而当两张脸完全重合的时候,小女孩的双眼已经变成了死灰色,没有一丝生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她的双眼看不见光亮,她的双耳听不到声音,她只知道她的母亲死了,死在了她的面前!
房间内的烈火还在向窗外吐着火舌,吓坏了的仆人们能够很清楚地听到屋内传来打斗的声音。小主人跌坐在雪地里看着烧死的尸体嚎啕大哭,浓烟滚滚,仆人们完全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佣人们记得原地打转的时候,楼道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噔……”。这般粗鲁的声音平时是不可能会听见的,佣人如果走路踩重了脚,那可是会遭到严厉处罚的。身为柯蓝蒂雅王国的王公贵族,平日里走路自然都是高贵得跟猫一样,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声音?
未等下人们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便已冲出楼道,如同疾风一般掠过他们的身旁,冲到了豪宅外头。那个人身着半黑半白的衣裤,显得十分狼狈。不仅衣服被熏黑了一半,连那黑迪奥斯家族标志性的白发都脱落了一大块,很是滑稽。但下人们却是不敢笑,只是将脑袋尽可能地低下,表现出恭敬的样子。因为他是黑迪奥斯家族的子嗣,也是门外的小主人的亲生父亲——罗杰·黑迪奥斯。
跳入雪地的罗杰迈开大步,扑倒在那具焦黑的尸体面前,丢开自己的武器——通体银白色的神机,颤抖着双手将自己的妻子从冰冷的雪地上抱起。一张半黑半白的脸绷得很紧,眼珠子仿佛能喷出火焰来,格外吓人。听着女儿的痛哭声,罗杰没有半点同情,冲着年仅十岁的女儿怒吼一句:“别哭了!!”
年幼的女儿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生气,被他骂了一句后赶紧止住哭声,抽抽噎噎地跪坐在地上,想必是吓软的双腿还没有恢复力量。
“要走了,风斩。”罗杰强压下愤怒和哀伤,颤抖地对自己的女儿说着。
就在罗杰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房子里面传来:“别动,罗杰·黑迪奥斯!”
听到这个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罗杰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站在房门内的是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小孩,银白色的短发十分秀丽,血红色的眼眸显得高贵而又神秘,身上的衣着更显现出他不俗的身份——黑迪奥斯家族子嗣。但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手中却抓着那名为神机的兵器,正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罗杰的背心!
“卡巴是吗?”罗杰强忍下心中的怒火,扯着沙哑的嗓子说着:“十四岁的小鬼,也想阻止我?”
“闭嘴,杂种!”名为卡巴的少年眯着眼睛说出那个令罗杰心中一痛的词语,“你这种家伙握有神机本身就是错误。如何?我父亲的火焰好受吗?你的女人似乎被烧死了啊。哼!活该!”
罗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正要将怀中的妻子放下,就听到卡巴突然叫道:“别动!就算你年龄比我大,你的速度也不可能快过我的魔弹,而且,你那个杂种女儿可一点……”卡巴还在说着,罗杰就已丢开了怀中的妻子,如同一只发疯的豹子一般扑向那个口无遮拦的放肆小鬼!
卡巴惊吓之余发动了神机,‘突突突……’,难以计数的魔弹在眨眼间全部打进了罗杰的胸膛!
罗杰咬紧牙关,却还是有血液不断从牙缝中流出来。虽然身受重伤,但罗杰却坚持着走向这个触犯了自己底线的可恨小鬼!血水了脚印将一大块平整漂亮的雪地破坏得乱七八糟,但却没有人敢吱声抱怨。
卡巴心跳地很快,但一看罗杰不断逼向自己,不由得退开一步。突然卡巴脚后跟一软,最后一颗魔弹射出枪管,正中罗杰的眉心。紧接着,大量粘稠的红色液体从中喷涌出来,溅洒在卡巴身上,使得原本俊朗的少年显得格外恐怖!
女孩又一次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软软地倒在雪地上,洁白的大地正在一点点地被染成猩红色。卡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叔叔罗杰,却也是害怕地半天回不过神来,待得周围的仆人们吓软了脚,不小心打翻了一只不知价值的古董花瓶,这才稍微有些清醒。
女孩慢慢俯下了身子,将自己的脸贴入雪地中,不断颤抖着。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她的父母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死得十分凄惨!除此之外,她就只剩下一种感觉——痛。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胸中那个不断跳动的器官,不断传来的名为绝望的痛楚。
心脏每跳动一下,女孩就更清楚地察觉到身体的冰凉,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心中的莫名冲动——杀戮!
看见罗杰的女儿还活着,心中还存有害怕的卡巴壮了壮胆,走到了她的身边,将枪口指着风斩的脑袋。如果这是那些耳熟能详的英雄故事的话,那卡巴应该要说些什么话,然后再将风斩杀死。但此时的卡巴也和风斩一样在颤抖着,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说那些可恨或者帅气的台词,两个小孩就这样在冰天雪地里各自抖动着身体。
就在卡巴下定决心要开枪的那一刹,一道银光自下而上削出,将卡巴逼退了三步,跌坐在雪地上!卡巴恼羞成怒,正要举起神机反击,却愕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神机。惊慌失措的卡巴急忙四处寻找着自己的爱刀,但在他找到神机所在的时候,他的脸也就此僵住——因为掉在雪地中的神机刀柄上还抓着两只手。那是一双洁白的小手;一双被切断了的手;一双本该属于卡巴的手!
惊恐地低下头的卡巴果然看到自己的手臂在不断喷着血,那淡淡的麻痹感突然转变成剧痛,疯狂地刺激着卡巴的神经!“啊啊啊啊啊啊!!”卡巴疯狂地嘶吼着,泪水不断从他的眼里流出,“我的手啊!!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心已经完全慌乱!他根本没有去看到底是谁害得他丢了双臂!此时的他只是在一旁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仿佛只要哭的声音足够大,他的断臂就能够回来一样。卡巴吓昏了头,但家仆们却看得一清二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们的小女主人!
此时的小风斩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乌黑亮丽的秀发如今已经变得灰白,明亮美丽的黑色眼眸也泛出了令人心生恐惧的红色光泽!如此的样貌和卡巴如出一辙,这也是她拥有黑迪奥斯家族血脉的最好证明!
风斩手中拿着一把银白色的锯子状怪刀,那是属于她父亲罗杰的神机,如今却被她这个尚未通过血祭的十岁小孩拿在手里,实在令人费解。但在场的人都没有心思去想这个问题,包括卡巴在内,他们心中只有一个疑问——自己能否活下去。
小风斩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举起神机,对准了卡巴。随着风斩的心念,银白色的锯子突然从中裂开一半,向后翻转着收缩起来。露出的黑色枪管状部分则向前延伸,拉长了一倍有余。随后,黑色枪管突然涨大了数倍,直径超过十厘米的火炮口就这么突兀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去死吧。”双眼无神的风斩双唇微微开合,吐出一句冰冷的话语,随后开了火……
思绪回归,风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七年的逃亡令她身心疲惫,但大仇未报,根本不可能休停。作为柯蓝蒂雅王国的独立军队,黑迪奥斯家族的势力实在是过于庞大,以她区区一个小女孩的能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正面冲击中讨到好处。更何况,他们都是血脉最纯正的恶魔,根本不必像她一样天天担心被杀戮的冲动吞噬心智。有的时候,风斩甚至都想过干脆一了百了,变成一个怪物去拼命。但就算完全舍弃理智,以她风斩·黑迪奥斯的力量,同样不可能摧毁黑迪奥斯家族……
“哈……”风斩又叹了口气,轻声地说着:“‘自由骑士的卡雷拉斯’,你真是幸福呢。卡特雷纳·弗兰大叔介绍的笨蛋剑士,真的有能力保护我么?唉,我在乱想什么呢……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得过他们的……”
风斩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说着,却不知道在房间内的大床上,库斯娜突然睁开她那紫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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